冰雪公主的王子殿下如何保护青少年？如何杜绝网游之患？凭借游戏，“荷包”不断飙涨的游戏产业龙头们，还有哪些管理之缺，未尽之责？

　　记者围绕未成年人网络游戏生态健康，对国内13家游戏企业旗下的20款热门手游的防沉迷系统进行测评，发现部分游戏在对未成年人打游戏实名认证、游戏时长时段限制等方面依旧存在漏洞，未遵循《关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等规定要求。

　　2020年疫情期间，13岁女孩趁着上网课，用母亲的户口本信息注册手机游戏“第五人格”，并背着父母偷偷充值7000余元，家长随后状告游戏平台方要求退款。中国裁判文书网近期披露了这起案件。

　　虽然近年来网络游戏“防沉迷”政策不断收紧，但青少年玩游戏充值，甚至因沉迷游戏影响身心成长的新闻仍不绝于耳。南都记者于2020年10月至12月对国内13家游戏企业旗下的20款热门手游进行测评发现，部分游戏的防沉迷系统漏洞明显：近七成样本手游可使用网络搜索的证件号进行实名认证；部分游戏未成年人仍能在夜间10点后登录；而部分游戏的健康系统声称18周岁用户单次充值金额不得超过100元人民币，但实际却存在充值打不受限制，可随意购买游戏周边等问题。

　　互联网在未成年人日常生活的渗透率越来越高，根据《青少年蓝皮书：中国未成年人互联网运用报告(2020)》，我国未成年人首次触网年龄不断降低，未成年人的互联网普及率已达99.2%，10岁及以下开始接触互联网的人数比例达到78%，首次触网的主要年龄段集中在6至10岁。

　　如何防止青少年沉迷网络游戏？游戏实名认证系统一直是关注焦点。2019年10月，国家新闻出版署印发《关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要求游戏企业两个月内完成实名注册制度，不得为未实名注册的用户提供游戏服务。2020年11月中旬，南都记者以国内20款热门手游为样本进行体验测试，结果发现，虽然目前这20款样本手游都上线了实名认证制度，但对身份证审核的严格程度不一，对未成年人的认证存在明显漏洞。

　　记者发现，网上有大量的成人身份证信息分享和解绑“防沉迷”经验帖帮助未成年人“见招拆招”。在游戏账号租售网站，还有玩家直接出售或出租已认证账号，并称账号已绑定成年人身份证，不受防沉迷模式限制。在搜索引擎上以“成年人身份证”搜索，不仅能看到许多网站分享成年人身份证信息，还能看到有网站提供成年人，可随机生成身份证号码。

　　测评期间，记者随机使用多个网络分享身份证信息，在20款样本手游尝试注册，结果近七成游戏均可成功认证，并可正常游戏及充值，包括“剑与远征”“球球大作战”“永恒纪元”“万国觉醒”等。而通过网络生成身份证号及杜撰的姓名，甚至可以在“阴阳师”“梦幻西游”“第五人格”等手游上正常注册与使用。

　　此外，包括“第五人格”在内的7款游戏可通过游客身份快速登录，无需注册游戏账号，即可限时使用。其中，“神仙道”等5款游戏在登录时有主动弹窗提醒，游客模式下体验时间为1小时，而“剑与远征”和“Fate/Grand Order(简称FGO)”未对游客登录做提醒。

　　除了实名认证，限制未成年人游戏时段、时长是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的重点要求。《关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提到，每日22时至次日8时不得为未成年人提供游戏服务，法定节假日每天不超过3小时，其他时间不超过1.5小时。2020年10月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同样规定，网络游戏服务提供者不得在每日22时至次日8时向未成年人提供网络游戏服务。

　　记者借用一位8岁儿童的身份信息注册并登录这20款样本手游，发现仍有两款游戏可突破时段限制。2020年11月22日深夜11点半，通过该儿童的游戏账号登录，三七互娱旗下“永恒纪元”手游可以正常提供游戏服务，网易“梦幻西游”游戏对iOS系统的未成年人玩家深夜登录有限制，但对安卓系统却完全敞开。另外18款样本游戏则根据相关政策要求有弹窗提示。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统一的未成年人网络游戏电子身份认证系统暂未推出，各大游戏厂商在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上各自为政，且同一游戏厂商旗下不同产品的游戏时间并不累计计入游戏时限。以腾讯游戏为例，未成年人可每天玩1.5小时的“王者荣耀”，再玩1.5小时的“和平精英”，然后继续玩“QQ飞车”和“QQ炫舞”等等，叠加起来也十分惊人。

　　以这20款手游为关键词，记者在某互联网投诉平台采集相应数据发现，涉及它们的用户投诉多与未成年人充值退款有关，超过1200起。其中，腾讯旗下“和平精英”“王者荣耀”的投诉量最多，累计占比超过八成。

　　在500余宗提及详细年龄的投诉信息中，涉及14以下未成年人的占比高达98.5%。其中，年龄最小的孩子仅7岁。

　　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案件显示，马先生的女儿自2019年1月15日至7月22日在“第五人格”等游戏中，陆续充值购买游戏装备等，截至被发现时，一共充值消费12772.9元。而河南一位单亲妈妈发现自家孩子打多个游戏一共花掉了15万元。其中，涉案家长马先生认为，“(当时)游戏平台的游戏账号注册不需要实名认证就可获得全部操作权限，包括对游戏角色进行充值和购买装备，游戏中心所宣传的未成年人家长监护工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近年来，未成年人大量“氪金”、家长退款维权不易的现象层出不穷。记者梳理发现，“客服推诿”“退费流程人为设置障碍”“时间长”都是家长们退款路上的“拦路虎”，但在类似未成年人网游高额消费案件中，游戏的登录、充值主体难判定是当前退款的主要难点，同时大量用户是通过手机应用市场充值，游戏开发商会面临信息获取不完全以及信息更新不及时等困难。

　　事实上，《关于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早已要求，网络游戏企业“不得为未满8周岁的用户提供游戏付费服务。同一网络游戏企业所提供的游戏付费服务，8周岁以上未满16周岁的用户，单次充值金额不得超过50元人民币，每月充值金额累计不得超过200元人民币；16周岁以上未满18周岁的用户，单次充值金额不得超过100元人民币，每月充值金额累计不得超过400元人民币。”

　　王者荣耀游戏商城里，8岁未成年人账号单次充值51元，出现了“超额充值”的弹窗提醒。

　　记者发现，虽然所调查的20款手游均已对未成年玩家的充值行为进行了限制，但部分热门游戏防沉迷系统下仍有充值打赏漏洞。

　　比如通过未成年人账号登录“王者荣耀”游戏，未成年用户在赛事频道观看游戏比赛时，可为电竞队伍打赏助威，并且充值金额不受健康系统限制，单次最高充值金额可达648元(充值时，可正常跳转至支付页面)。“和平精英”游戏中也存在类似问题，且可在赛事频道的“商城”中充值，购买电竞队伍的游戏服装，充值金额同样不受限制。

　　另外，在“梦幻西游”游戏中，未成年人的充值行为虽被限制，但可在周边商城中挑选、购买游戏的相关产品，如帆布袋、雨伞、鼠标垫等，且消费金额未受限制。

　　记者体验发现，以未成年人账号登录后，近六成游戏内找不到与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统相关的具体规则或内容介绍，仅在违反相关内容时才有弹窗提示。另外，记者在“梦幻西游”“和平精英”“剑与远征”“神仙道”等游戏的登录页面并未找到明显适龄提醒。

　　在2020年最新制定完成的《网络游戏适龄提示》团体标准中，规定了适龄提示标识符必须安放在游戏产品界面的显著位置，包括但不限于游戏官网、客户端登陆界面、游戏付费界面和宣传视频、广告等，游戏企业不得加以模糊和弱化。

　　“游戏防沉迷系统漏洞百出或形同虚设，主要责任还是在平台服务运营商，部分游戏平台未真正严格执行未成年人的实名认证程序”，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副所长、博士生导师季为民表示。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称，“游戏平台有责任与义务识别未成年玩家的身份”“超过未成年人支付能力、认知能力的大额充值应是游戏领域平台的治理重点之一，平台应对防沉迷系统存在的漏洞及时发现、及时完善。”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田丰也表示，游戏平台融合多种多样的消费渠道和内容，限制不足会导致防沉迷系统的实名认证、充值等出现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