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19楼这里是每日人物的栏目——「前线」，我们想要捕捉复杂商业世界里，那些重要的、可能影响深远的切片。

　　昨天中午，一份《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震荡了游戏行业和股市，这或许是“史上最严格”的游戏管理条例，直接让两大游戏巨头腾讯和网易的市值蒸发了4500亿人民币。

　　我们好奇，游戏公司和从业者将面临哪些问题？用户又将受到哪些影响？更重要的是，在游戏行业变化不断的当下，我们究竟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改变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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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2日，国家新闻出版署就《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草案）公开征求意见，其中提到，网络游戏不得设置每日登录、首次充值、连续充值等诱导性奖励，须设置用户充值限额；不得设置强制性对战；随机抽取服务要对抽取次数、概率等作出合理限制，并为用户提供兑换、直接购买等同等方式获取道具。

　　在不少业内人士眼中，这将是有史以来最严格的管理条例，“不知道条例会不会对已经拿到版号，或者已经上线运营的游戏推行，如果全部推行的话，可能市面上百分之七八十的游戏底层设计框架都需要改动”，游戏行业从业者周泽说道。

　　在周泽看来，草案对游戏行业的运营、设计、测试、研发等一系列工作都将产生影响，不得设置每日登录、首次充值、连续充值等诱导性奖励，“对一些内容不太充实的游戏用户留存是非常大的打击，像欢乐斗地主，就不能每天上线登录领取欢乐豆了，不能勾着玩家充值，营收也要想别的办法”。还有那些以首充和连续充值为主要赚钱手段的买量小游戏，比如抖音上常见的《咸鱼之王》《行侠仗义五千年》等，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不得设置强制性对战，影响更大的则是部分SLG（战争策略模拟）游戏，基于强制对战PvP（玩家对战）设置的核心玩法可能要全部改掉，比如《三国志（战略版）》，刘备打孙权不能需要孙权同意了才能打，这从根本上改变了游戏的玩法。“还有莉莉丝公司的《万龙觉醒》，网易游戏推出的《率土之滨》等都会受到影响。”

　　业内人士也普遍认为，对用户充值设置限额、随机抽取必须可以直接等价兑换等相关规定，将使部分靠“重氪”玩家实现营收的游戏“重新洗牌”，例如以“是兄弟就来砍我”闻名的《贪玩蓝月》，抽卡“重灾区”的《阴阳师》和《原神》等二次元游戏。

　　以《贪玩蓝月》为代表的类MMO游戏，通常都是通过海量的广告投放吸引玩家，只要有一个充好几万的进来，就能收回买量成本。这类游戏往往会全方位服务好重氪玩家，出专属装备、有专属客服、找游戏托刺激玩家充钱，让他们不断体验“一刀999”，“一人屠全服”的快感，有些甚至全服就这一个玩家。

　　而《阴阳师》《原神》为代表的二次元抽卡游戏，抽卡的低概率导致了获取稀缺角色道具的高成本。“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为了获取喜欢的角色或强力道具，很多玩家一充就是好几万，如果可以直接购买，玩家的欲望就会降低，直接影响充值流水。

　　而未获得正式版号的游戏，限额测试用户数不得超过两万，测试用户资料需作删档处理的规定，也使打着“内测”、“公测”名义擦边球的游戏，无法继续运行。“况且现在绝大部分游戏，也不可能用两万人以下的测试，就能测出服务器的压力承载能力、玩法留存率，这一条规定，对未来游戏研发也会有影响”，周泽说道。

　　另一方面，草案对于游戏的未成年人保护，也做了更明确、更严格的规定，“之前是未满8周岁的用户不能充值，现在是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账号租售、游戏币及虚拟道具交易服务，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随机抽取服务”，12月11日，刚刚推出了三大新举措，助力未成年人防沉迷的《蛋仔派对》，或许还要准备再次升级举措。作为重要收入方式的盲盒玩法不得向未成年人开放，也将打击到网易的收入。

　　对于这一草案的突然发布，周泽发现，身边的从业者想法明显分为两派，“最常见的还是认为政策收缩得太紧了，游戏行业或许还会延续前两年的寒冬，公司倒闭、大批裁员，可能还要再经历一遍”。

　　也有相对乐观的论调，“或许这一系列如此详细、严格的政策推出后，未来游戏的发行、设计、运营等方面，至少会稳定一段时间”。这也将出清行业内大量的低质、骗氪游戏，给真正精品化的游戏留出空间。

　　▲ 国家新闻出版署关于公开征求《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意见。图 / 截屏

　　截至12月22日收盘，A股和港股游戏版块均迎来大跌。其中，凯撒文化、游族网络、巨人网络、三七互娱等多股跌停，冰川网络、掌趣科技、宝通科技等多股跌超10%。在A股资金净流出方面，文化传媒、互联网服务、游戏三个板块净流出排名靠前，分别为58.03亿元、39.7亿元和28亿元。

　　港股范围内，腾讯与网易的跌幅最猛，均至近期新低，刚刚登上了第四大厂宝座的网易迎来痛击，跌幅一度达到28%，腾讯的跌幅也达到了12.35%，二者单日合计市值蒸发超4500亿人民币。有网友戏称“草案中，中文字符数量为11259字，据此计算，每个汉字价值超4000万人民币”。

　　目前，在全球市场内，腾讯、网易均为游戏行业龙头，二者与动视暴雪、Playrix、米哈游共列2023年游戏公司收入排行前五。另据Sensor Tower统计数据显示，腾讯占据断层优势，全年手游收入接近第2至4名的总和。但目前，游戏业务收入在腾讯总收入占比已下降至30%左右，网易游戏收入在总营收的占比则在七成左右，这也使得后者的市场反应更加激烈。

　　针对游戏股在二级市场上的大震动，恺英网络、姚记科技、三人行、富春股份等多家公司给出了回应。以扑克牌起家，在2018至2019年进军国内外休闲游戏市场的姚记科技称，估计此次《办法》落地后会对整个游戏行业造成较大影响。

　　而以游戏充值和广告为主营业务的恺英网络称，“新规”意见的影响目前仍无法评估。富春股份、岩山科技、三人行等否认“新规”意见对公司将造成较大影响。腾讯游戏副总裁张巍则称，新征求意见稿对于游戏的商业模式，运营节奏等关键要素并无本质改变，相信《意见稿》更有利于游戏行业的有序，健康发展。

　　周泽认为，草案的发布对大厂倒不至于是毁灭性的打击，“还不知道具体推行到什么程度，游戏的设计、方向上还有调整空间”，但对于很多目前还没有名气、没有成熟作品、没有占有率的小公司来说，草案的发布影响将会更大。

　　“尤其是小程序游戏公司，大部分都是赚一波钱，然后再做下一个，以后几乎不能这么做了，如果草案正式推行，并且向前追溯的话，那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些公司就是倒闭、散伙和裁员。”

　　▲游戏监管或再升级，腾讯网易股价大幅下挫市值蒸发超5000亿。 图 / 视觉中国

　　自2021年8月，国产游戏版号突然“断更”后，游戏行业动荡不断。此次草案发布后，对从业者来说，一切更是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

　　此前发布的《2023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2023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为3029.64亿元，增长370.80亿元，同比增长13.95%。

　　虽然整体营收情况略有回暖，但今年初以来，中国游戏产业的存量竞争明显加剧。尽管实际销售收入较2022年明显反弹，但相比2021年只增加了64.51亿元。相比2022年，2023年游戏用户规模也只增加了402万人。

　　出海方面，《2023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2023年，中国自主研发游戏海外市场实际销售收入为163.66亿美元，规模连续四年超千亿元，但从数据看同比下降5.65%。

　　该报告提到，越来越多游戏企业将出海视角放在了东南亚、拉美等游戏市场规模快速发展的地区。但由于大多企业缺少市场经验，以及当地复杂多变的政策、经济、文化、宗教信仰等元素，业务展开难度增加，围绕运营、获客、支付等环节的本地化能力将成为关键。

　　游戏赛道的火热也在逐渐降温，不久前，字节跳动宣布对旗下游戏业务朝夕光年等进行裁撤与调整，此前，其曾连续六年对游戏业务进行大手笔投入。对从业者来说，出路何觅或许是需要重新思考的问题。

　　在业内人士看来，草案的最终确认发布对于游戏行业的长远发展或许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游戏行业有个词叫敏捷开发，大家用极短的时间开一个游戏，能赚多少赚多少，再把游戏丢掉，开发下一个。”周泽说道。“但这些年玩家的审美也是在不断提升的，大家还是需求内容更丰富、质量更高、玩法更有趣的游戏。”

　　尽力摒弃敏捷开发的方式，沉下心来做内容，“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这个”。

　　目前，草案还处在征求意见阶段，而且并没有很多的细则规定，对游戏行业的实质影响尚不明确。实际上，很多监管方向是一以贯之的，早在之前就有限制，比如设置充值上限，如果上限定得很高，就不会是问题，再比如每日登录、连续充值等，实务上都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变相设置，就看监管的细则和力度如何。

　　某种程度上，资本市场也是一种过度反应，投资者们真正担心的是突发政策的巨大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