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的鄙视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这是丘吉尔对人类历史的一种冷静的略带嘲讽意味的描述。的确,人类的历史既有伟大的发明创造,也有难以数记的自然的人为的灾难。战争是人为灾难中最为惨烈的显例。读不完的古今历史,唱不尽的男女英雄,说不完的烽烟滚滚,道不出的人间沉痛。仅有百年历史的电影有幸成为一种复现历史的范本,胶片成为一种永不消逝的记忆。而战争电影成为人类征服与反征服、苦难与抗争历史的最生动的写照。
欧洲,这个自诩为西方文明的摇篮,拥有最发达、最有理性传统的大陆,竟是本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发源地。繁荣的文明与血腥的野蛮,如此频繁地纠缠在一起,在这块土地上演出一幕幕活剧,让人费解,让人困惑,让人时时想到资本主义发展历程中几乎难以摆脱的倾轧、征服和掠夺。
这里所指的欧洲战争电影,所包容的是除自成一体的苏联电影之外的所有欧洲国家的战争电影。这是一个泛指的概念。我们知道,欧洲国家很多,而其电影的发展情况也不一样,水平参差不齐,叙事风格各异。以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等欧洲电影大国为例,它们在战争电影领域也呈现为截然不同的风貌。百年电影史,主要记录的也是这百年之间发生的与己相关的战事,从英国,到法国、德国、意大利,以及其它欧洲国家偶尔涉及的银幕战火,一同构成了欧陆战争电影独具一格的风情。
要了解欧洲的战争电影,就必须首先了解欧洲的战争史,尤其是二十世纪的风云历史。虽说电影中的历史不是“信史”,但再现在银幕上的战事总和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熟悉和掌握历史大脉,是理解战争电影所不可或缺的。特别是了解几个主要国家的历史脉络,将有助于宏观把握欧洲的战争电影的总体风貌。
电影的摇篮法兰西。世界公认的电影史的说法是,电影诞生在法国。1895年12月28日,对电影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卢米埃尔的“活动电影机”发明成功,它标志着电影发明时代的结束和电影时代的开始。这个划时代的事件,使法国在电影史上一直占据着十分突出的位置,也促成法国电影人一种由来已久的心理:法国是欧洲电影的中心。法国人也的确有这个资格保持这种优越的心态,因为它拥有早期电影史上多个全球第一,1897年,乔治·梅里埃第一个将舞台剧的手法运用于电影;卢米埃尔兄弟第一个确定了每秒钟20—25画格三放映速度;法国电影揭开了故事电影的艺术片、喜剧片和成套侦探片样式的先河。
法国的战争电影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却特色鲜明。作为一种影片类型,它出现较早。早在电影发明阶段,它就有了《7月4日阅兵典礼》(1896)、《最后的子弹》(1897)等纪录片样式的军事电影的雏形。随后就出现了乔治·梅里埃发明的“复制的纪录片”,即以演员和道具布景等手段再现的战争事件《土希战争》(1899)、《战舰梅因号的爆炸》(1898)等。时至1900年,吕西安·农居埃沿用梅里埃的办法,效法新闻片的风格拍摄了《德兰士瓦的战争》和《中国事件》。4年后,他又推出了反映日俄军事冲突的影片《日俄战争》(1904)及《俄国革命》(1905)。这一无意中创造的叙事风格,在杰拉尔·布尔热瓦的影片《1809年的新兵》和《小兵》(1808)等影片中得到发扬光大。
当电影这个最初的杂耍艺术登堂入室、播布世界时,法国人的确感受到一种“为天下先”的骄傲。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法国一直扮演着“世界影都”的角色。谁也不会料到,战争断送了法国电影在世界的中心地位。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欧洲国家分化为两大集团。英国、法国、俄罗斯为协约国集团,而德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是同盟国集团。一战的爆发,使法国电影向外输出的渠道中断,对法国电影非常重要的俄国市场也几乎被封锁。远在大洋彼岸的好莱坞却趁虚而入,日渐蚕食和占领了欧洲市场,当然不会放过当时电影的核心地带——法国。
战争使法国无暇顾及电影业的生死存亡。大批电影人摇身一变成了戎装在身的战士,而热闹一时的电影厂大多就此关张。从客观的意义上说,德国的威逼使法国电影业陷入停顿危机之中,并使之元气大伤。而和战争密切相关的战争电影却因战争本身的需求而存活下来,并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出现了如《法兰西的母亲们》等大型宣传片。富有生命力的喜剧片和惊险片也凭借自己的力量顽强地延续着自己的业绩。这期间值得注意的战争片有《维克特里科斯女神》(1916)、《神秘的杰奥》(1917)、《疯人魂》(1918)等。
一战的结束才使法国的电影人有了喘息机会,来重整山河,以图恢复昔日的荣耀。重振法国电影的努力,换来了“印象派电影”和“先锋派电影”的出现,也造就了阿贝尔·冈斯这样出色的导演。这个拿破仑的忠实的崇拜者,把拍摄拿破仑的一生作为自己创作的一个宏大目标,并拍出了传记片《拿破仑》。雷内·克莱尔、卡尔·德莱叶、让·雷诺阿等优秀导演重新点燃了法国电影的希望。欧洲短暂的和平给人以希望,也给人不甚踏实的感觉。法国电影将镜头对准了严酷的战争背景下的现实,在反思中呼唤一种健全的果敢的民族精神,于是便出现了《圣女贞德的受难》(1928),以提醒人们抗敌御侮的斗志。随着战事的平淡和远去,人们似乎更愿意接受对战争的反思和批判。让·雷诺阿的那部著名的反战片《大幻灭》(1937)应运而生。《马赛曲》(1938)再度高奏和平凯歌。
二战使法国沦陷于纳粹的铁蹄下。刚刚有些起色的法国电影沦入戈培尔的权杖下。法国电影处于空前艰难的时期。许多电影人拒绝和德国人合作,积极参与了地下抵抗斗争。而还在拍摄电影的艺术家们则只能以非常隐晦的方式,传达出不合作及反法西斯的意图。《魔鬼夜访》(1942)、《天国的孩子们》(1945)等就属于此类作品。此间出现的“借古喻今”之作《帝国上校邦卡拉》(1942),则以拿破仑时代的历史故事和法国抵抗运动相呼应。《天空属于你们》(1944)如同一则武装起义的号召书,呼唤法国民众的抗敌精神。
二战结束了。和世界上许多国家一样,二战成了法国电影取之不尽的热门选题。最为闻名的要属法国的抵抗题材电影。它所再现的“影子部队”的业绩,的确成了战后许多电影的诱人的素材。《铁路的战斗》(1945)记录和再现了抵抗运动中可歌可泣的一页,随后便有了《安静的父亲》(1946)、《该死的人们》(1947)等二战片。导演雷内·克莱芒出手不凡,一气拍摄了多部影片。1952年,他推出经典之作《被禁止的游戏》。它通过孩子的眼睛告诉我们,战争是人类首先应当禁止的游戏。流亡艺术家雷内·克莱尔也回到了国内。这位大师于1950年拍摄了一部隐喻世界面临灾难的电影《魔鬼的美》。影片中的魔鬼靡菲斯特向骑士亨利提议,给予他制造的能力,以使他又机会成为专制暴君和大屠杀者。亨利拒绝了他的提议,撕毁了契约,击败了魔鬼和他体现的“命运之神”。反战成为战后十年间非常热门的课题。《情魔》(1947)、《曼侬》(1949)、《奇迹只会发生一次》(1951)等,都是反战主题鲜明的影片。
标榜创新和特立独行的法国电影在50年代末树立起了“新浪潮”的旗帜。其中,阿仑·雷乃的电影《广岛之恋》格外惹人注目。它对战争的奇特的关注方式,成为电影史上的一个特例,将“新浪潮”的自由的表现语言和对战争的冷静思考融会到了一处。亨利·柯尔比的《长别离》(1961)和《广岛之恋》一道,构成这一时期最具特色也最具艺术魅力的法国战争电影。整个六、七十年代,是法国电影十分活跃的时期。面对好莱坞商业电影的严峻挑战,法国电影依然保持着自信。在战争片领域,不断推出《美好的生活》(1962)、《奥雷斯山中20年》(1971)、《游击队》(1974)、《老枪》(1976)等等,吸引着世界范围内的观众的视线。八十年代初期的《巴黎最后一班地铁》(1981)则延续了抵抗片的火种。
法国在战争史中扮演的角色,尤其是其在二十世纪的作为,没有为战争片提供更为宽泛的选题。因此,战争片没有成为法国电影的王牌。但,在欧洲战争电影的画廊里,它的与众不同的风度气质早已构成一道韵味无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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