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达维里尔本月初,学院研究生会新开办“学者面对面”学术沙龙,首期邀请我去做嘉宾,任务是先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研究方法、求学生涯等,然后再推荐一本书,并分享一下自己的读书心得。接到邀请很高兴。当天,我首先以自己一篇论文的研究和写作经过为例,以“论文创世纪”为题,分享了自己的一点科研工作体会。
分享一开始,我向同学们提出了一个问题:研究生阶段要处理的最重要的关系是什么。
我说:错。研究生阶段要处理的最重要的关系是你和论文的关系,因为要顺利毕业且拿到学位,首先要完成一篇大论文,然后还要发表一定数量的小论文,这些论文的水平还都要达到一定的要求,最好都达到顶尖水平。因为论文,你才会和导师发生真正密不可分的联系,包括选题、查资料、做实验、搞调查、列提纲,写成文字,搞不定了,不免会产生“论文焦虑”。这时,聪明的同学就会变着方把这份“论文焦虑”转嫁到导师身上,这样就把导师给带了进来。所以,你与导师的关系是从你与论文的关系中衍生出来。
而我则乘机转到了我要分享的主题上,说:导师如果想不被你们转嫁的“论文焦虑”所裹挟,最好的办法,就是要牢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古训,教会你做研究、写论文的方法。
接着,我以我“从玩器到科学: 欧洲光学玩具在清朝的流传与影响”一文的产生过程为例,讲述了自己从事科学技术史论文写作的经验、体会和认为应该注意的问题。
当创新者:要把写每篇论文都看成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创造过程,最终都要创造出一个新的“小宇宙”。要做到资料新/方法新/结论新这“三新”中至少有“一新”。因此,从选题开始就要切记:无创新,不起念。以免造成时间、精力和相关资源的浪费。
做疑心人:不迷信前人研究,一切从原始数据和资料开始,善于发现问题,找到有潜力的主攻方向。
有灵活性:在进一步的调研中,要对新的可能保持高度敏感,并大胆而快速地进行试探性转向,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
查史料力求竭泽而渔:放开思路,大胆假设,尽可能多地搜集相关史料。文本、图片、实物……
读史料定要吃深吃透:对已掌握的材料(包括前人已经使用的材料)要反复细读、深读,达到充分理解,掌握内在联系。不要生吞活剥,也不要烧夹生饭。
结构上定要层次清晰:文章各节内容之间要有逻辑关联,每节有一两个小亮点,层层递进,慢慢烘托出最后的大亮点。
我的目的其实是想教导同学们,尤其是那些计划走学术之路的同学们,千万不要发烂文章。因为我当初的研究生导师们从入门之初就教导我们,对待写论文应该遵守两条原则,后来我慢慢地将它们归纳为一条“抠不掉定理”,并由此导出了一条推论,姑且称之为“看不起定理”:
定理:“抠不掉定理”——烂文章发表出来,将来想抠都抠不掉,就等于把自己永远地钉到了耻辱柱上。
推论:“看不起定理”——假如年轻时发了烂文章,将来又碰巧成了导师,那肯定会遭到被学生看不起的厄运。
由于这两条原因,我们从研究生一年级开始,就对好论文和写好论文充满了敬畏心。
回到我分享的一开头的那个问题:研究生阶段要处理的最重要的关系是什么。其实同学们的回答是正确的。我之所以要否定一下,并改变一个说法,当然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导师当然是与研究生有着最重要关系的人,导师对学术和论文有怎么样的态度和看法,就直接决定了学生对学术和论文的的态度和看法。比如,我关于学术和论文的基本看法就是由最初的几位导师所灌输的,几十年来基本没什么改变。导师要做的,不仅是不能听任学生写烂文章,更不能听任学生到烂期刊上去发文章。后面这一点在烂期刊充斥世界的当今尤为重要。按照“抠不掉定理和”和“看不起定理”,老师如果听任学生到烂期刊上发文,看似是护犊子的“爱生”的表现,其实恰恰是在害学生。而学生如果知道和理解上述两条定理,那对这样的导师就不应该心存尊敬,而应该赶紧自己走出去求一条生路。
其实,在一个好学校,有一个好选题,真正下了功夫,发一两篇好的小论文也并不难。但是,常常令人扼腕的是,一些研究生的研究成果明明可以在好期刊上发表出好文章,但要么由于学术上的不自信和不自爱,要么由于老师教诲不到、管教不力,最后总想着到一个容易发的烂期刊上发几篇,然后反过头来怪学校制定的标准太高,偏偏要跟学位点、研究生院玩一玩猫捉老鼠、冲关闯卡的小游戏。仔细想想,其实这是在害人害己——害人是说,你的论文会给整个学位点抹黑——你是混毕业了,但却在把培养你的学校和学位点往坑里推,等于在砸你的老师们的饭碗;害己,也就是会应了上面两条定理之所言——将来说不定在哪条路上会遭到负面回报。
另外,这些同学自己可能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其实是在“浪费子弹”,把明明可以发一篇好文章的材料,分散地发到几个烂期刊上,有的可能还花了大价钱,最后还是达不到要求,等于自毁长城。
我想写这样的文字已经很长时间了,最近觉得实在不能再拖,一定要写出来,原因是看到越来越多的研究生还睡在梦里——不管是真的还是假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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