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万人迷胡悦儿说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我最近玩了一个游戏,不对,是我看别人玩了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叫《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这是一个付费游戏,42块钱一份。我没花钱,我是在B站上看的游戏视频。一开始是一种猎奇心态,跟弹幕上的其他网友一样,直呼“逆天”。但同时又忍不住嘴角上扬。这玩意太不合理了,但它制造出来的爽感是无法否认的。有一段我是在地铁上看的,非常怀疑其他乘客会把我当成傻子,但我没功夫抬头看他们。
《完蛋》这个游戏的主人公,出场设定是一个做生意失败欠了很多债的中年男人,叫顾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位陌生美女的家里。很快他又遇到了其他五位美女。这些美女性格不同,经历不同,职业不同,但都毫无来由地为顾易的魅力所深深吸引,她们争相邀请顾易跟自己一起住,争相贴钱贴资源帮他东山再起。
顾易,也就是玩游戏的你,需要做的只是在跟六位美女相处互动的过程中做出一些关乎命运的重大选择。这些选择包括,到底是跟谁一起住,玩游戏的时候出剪刀还是出布,手里的蛋糕是送给这位还是那位。随着你不断做出选择,你就会拉近与某一位美女的距离,最终的结局便是跟她在一起。你可以不断返回,重新做出选择,直至依次得到每一位美女。
介绍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不就是意淫吗?是的,就是意淫。这是一个没有挫折和打击的世界,天上到处掉馅饼。人物角色都是真人扮演,游戏场景也都是实体空间。你甚至会坐在中介的电瓶车后头去看合租房。许多情节都来源于现实,而又毫无现实逻辑。这就是明摆着的一场梦,导演知道玩家在现实中的痛苦来源,在梦里把一切伤害过你的都抹掉,把一切你幻想过的都给你。
这个游戏在网络上有一些争议,但给差评的基本都不是目标受众,玩家群体都非常满意,有的人甚至很感恩,觉得终于有资本看见男人的精神需求了。有一位网友的评价最有代表性:“你们都说这游戏烂,烂不烂我不知道吗,现实生活中我就是一个臭屌丝,现在难得有一款对我主动的游戏了,好不好我不知道嘛,我是真心动了哥,哥几个也别骂我了。我现实就一个丑屌丝,只能上游戏找找乐子,算我求你了哥,别骂我了”。
游戏卖的是梦,玩家也知道自己买的是梦,这么说来,关其他人什么事呢?42块钱,一个月房租的零头都不够,却可以躲在出租屋跟6位美女做一场荷尔蒙激荡的梦,你说值不值呢?有人不远万里来与你相会,有人给你买车买房,有人替你规划未来,有人在你面前跪下捧出自备的婚戒跟你求婚……
怎么说呢,未来已来,同学们。当我们谈论AI能够拿来怎么用的时候,每个人的公开发言都是高大上的,搞研究啊,画图纸啊,但是AI最早落地的领域一定是帮人造梦。谈电子恋爱,品赛博人生。这才是扎根人性最深处的刚需。
我觉得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们关注这些,不一定非要抱着批判的态度。中国文化是最善于造梦的一种文化,美女投怀送抱更是一种异常古老的梦。宋玉写《高唐赋》,让巫山之女在梦里跟楚王说“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这跟《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同样毫无逻辑。当然,《高唐赋》已经是文学经典了,巫山云雨也是流传千古的成语。但如果回到高唐赋创作的那个时间点,你很难讲创作者只是为了思想,为了文学,为了教育谁,这里边一定有肉欲的、感官的满足。再举两个例子,《西厢记》《牡丹亭》,我们都把它们当成文学经典,仿佛凛然不可侵犯。但你真去读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低级趣味。因为有这些就不让下一代读了吗?还是说要搞洁本?
假如我们的推测无误,赛博人生继续发展,越来越多《笨蛋》这样的作品开发出来,没准哪天就有真正有文学性的东西涌出来了。
人生与梦境,没那么容易分得清楚的。张岱在《陶庵梦忆》的自序里讲了两个故事:一个脚夫,替人担酒,失足把酒瓮摔破了,自己赔不起,于是坐在路边心里想,这要是梦就好了;一个穷苦读书人,终于考上了举人,自己不敢相信,于是咬自己胳膊一口,这不会是梦吧。
遭遇坏事的,唯恐不是梦,赶上好事的,唯恐是梦。张岱说,他们都是“痴人”,他自己其实也是痴人一个。在《方物》这篇,他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本地最馋嘴的公子哥。北京的苹果,山东的梨,福建的橘子,总之全国各地的好吃的,都想办法弄过来吃。回忆起来,他觉得“日为口腹谋,罪孽固重”。但转念一想,现在清兵南下,到处打仗,什么都吃不上了,“向之传食四方,不可不谓之福德也。”
人之贪恋温柔富贵乡,古今无异。我只是稍微觉得,从前的人再怎么想逃避现实,还是得回答现实世界生活,将来的人一头扎进赛博空间,除非饿了吃口饭,可就不太容易出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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