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铸天可汗随着越来越多鸡娃“内卷”成功进入藤校,中产家庭愈发疯狂,宁愿选择“拼家底”也不要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批判这种近乎疯狂的鸡娃行为,但其实,家长们的报班狂热、鸡娃焦虑背后,隐藏着很多理性的决策机制,一起来看看今天的文章。
而我认为高级班的上课时间不太合适,儿子也没有特别突出的运动天赋,随便打打增加运动量、培养下勇气就可以了。
然而,妻子却认为,既然我们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时间精力,那么不尽可能参加专业的训练,岂不是在浪费孩子的时间?再说,如果孩子打篮球技术好,不是很厉害吗?
这件事引发了我对于孩子课外活动的思考。为什么家长要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活动上,以至于造出一个词“素质鸡娃”?如果目标是强身健体,简单跑步不就行了吗?孩子打球的话,玩得开心不就足够了吗?为什么还要追求更高的水平?毕竟,孩子也不可能成为篮球运动员呀。
最近我读了一本关于美国人“素质鸡娃”的书,才意外地发现,我的目光实在太短浅了。
这本《一激到底》的作者是美国社会学家希拉里·弗里德曼(Hilary Friedman),是位先后毕业于哈佛大学、剑桥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厉害角色,现任教于布朗大学教育学院。她访谈了美国东北部主要大都市地区的95个中产家庭,这些家庭的孩子大多参与了足球、国际象棋、舞蹈等竞争性课外活动,结果发现:
他们通过让孩子参加“竞争性童年活动”,来让孩子获得参加普通儿童游戏所无法获得,但对未来大学和工作大有帮助的“童年竞争资本”。
100年前,中上阶层的孩子参与的都还是非竞争性的活动,只有社会底层的孩子们才会在没有家长监督的情况下参加比赛,尤其是体育竞赛。直到二战后,中上阶层孩子才开始主导这些竞争性活动。
一句线年前,美国中上阶层的再生产主要靠“继承财产”,而如今,美国中上阶层的再生产主要靠教育。中产的子女是否还能保持中产,往往取决于他们是否能顺利获得足够好的教育文凭。
过去,父母将企业的控制权或家庭财富传承给子女,子女就自然而然获得了更高的社会阶层地位,但如今,对于大多数中上层阶级家庭,已无家族企业可继承,经济地位的传递就变得更为间接,主要通过教育体系实现。
因此,竞争性儿童活动的盛行,本质上是父母为了保持子女未来社会地位而进行的战略规划。不少美国中产也把他们一生的大部分积蓄都投入到了孩子的教育上(对于中国家长来说,这种心态是否很熟悉?)
有些父母认为童年应该是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孩子应该享受这段时光,而不是为未来忧虑。
然而这些中产父母则持相反观点,他们认为童年就如同播种的季节,而成年时期就是收获的时刻。因此,父母需要引导甚至推动孩子为未来的成功进行必要的投资。
如何在成年后获得成功?直观的答案可能是从小就开始取得成功。按照中国的说法,积小胜为大胜,不断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而要让孩子从小就取得成功,必须有一个平台去证明自己比同龄人强,需要通过一些公认的比赛,而要在比赛中胜出,就需要长期的准备和训练。所有的儿童运动都有其价值,但有些运动更有价值,因为它们更能让孩子证明自己“超越”了他人。
但是为什么美国的家长不像亚洲的家长那样,通过刷题和学术竞赛来证明自己的孩子是赢家呢?
这可能跟20世纪60年代美国开始的“自尊运动”有关,“自尊运动”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减少学校课堂上的公开竞争,希望建立孩子的自信和能力,而不是和别人进行消极的比较。
但是,人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孩子强,这种本能是无法抑制的(中国家长也可以体会在“双减”政策之后类似的心态)。于是,美国家长开始把目光转向各种课外活动。
他们的需求很简单,就是为孩子提供更多的竞争机会,并愿意为此支付费用,从而培养和证明他们的孩子在各方面都“超过平均水平”。因此,各种儿童活动,包括体育、棋类和舞蹈,都开始组织具有公认标准的竞争性比赛,而参赛的年龄段也越来越小。
例如,足球篮球的U8,U10比赛等,虽然有培养人才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家长希望通过这样的竞争性比赛来证明他们的孩子“高于平均水平”或“超过大多数孩子”。
在美国,家长们搞课外活动的目的很直接,因为美国的社会阶层复制主要通过大学教育实现,而美国大学注重学生的课外活动(以及背后所反映出的个人素质),所以,竞争性课外活动可以提升学生的大学申请实力。
当然,大多数家长并不会觉得自己如此功利。反过来,他们相信,让孩子参加竞争性课外活动,是为了塑造他们的性格和素质,对孩子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社会学家们发现,即使孩子没有获得钢琴第一名或者成为足球队队长,从小从事这些活动,也能培养 “童年竞争资本”。
从这个角度讲,虽然中国大部分孩子还是要高考,课外活动似乎不重要,但如果考虑到孩子在大学之后的发展,那么课外竞争性活动所能带来的潜在能力,对于中国的家长来说也是值得深思的。
在复杂的现代社会中,家长们不能通过给孩子传递财产或安排工作来长期帮助他们,并且,由于孩子们拥有更多的独立思考能力,家长也不能永远控制他们,指示他们应该做什么。他们能做的唯一选择是激励孩子,并向他们灌输正确的态度。
因此,中产父母往往希望通过培养孩子们一些自己从个人经验中得到的对个人发展有利的素质,比如刻苦努力、坚忍不拔等等,为孩子的未来打好基础。这就是“童年竞争资本”。
资本通常被认为是可以为未来创造财富的基础,但研究显示,有较高收入和受过教育的父母留给孩子的不仅是钱,还有良好的教育获得的出色语言技能、广泛的艺术和科学知识,或者精细的社交行为……
这些不可见、不可触摸的文化资本,都会让孩子在追求学术成就和高等教育入学的竞争中领先,实现“阶层再生产”。
而现代美国家长将投资集中在孩子的竞争经历上,孩子从小就能获得与竞争有关的性格特质和能力,为未来成功做好准备。这种性格特质和能力也符合“资本”的概念。
在竞赛中取得胜利是通往更大成功的阶梯,这是学校成绩之外的另一种评价指标。一位父亲说:
“ 我认为对孩子来说,重要的是要明白(争强好胜)不仅仅适用于此时此地,而是将在他的整个人生中发挥作用。
等他长大一些去参加体育运动,去争得学校的录取名额,去争取一份工作等,这些都是适用的。”
虽然父母希望孩子现在和未来都能赢,但他们也十分现实,知道竞争中难免失败,因此希望竞赛能帮助孩子学习如何从公开的失败中恢复过来,以及如何通过不懈的努力,最终成为长期的胜者。
一位母亲说:“看到孩子们因失败而自责的样子,真的很难。但这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比赛是一个非常安全的试错环境。”这位母亲明白,生活中总会有错误和失落,所以在孩子时期学习如何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处理这些问题是非常有帮助的。
例如,在棋局中经历的时间压力尤为巨大,每次走棋后,孩子们都需要按下自己的计时器,不断被提醒时间的紧迫性。许多接受采访的美国家长们就认为,经受这样的压力,可以为孩子们将来的SAT和AP考试做好准备。
比赛本身就会带来很大的压力,而且总是充满了意外,为了获得胜利,孩子们需要学会应对这一切。
“ 你参加年龄较大的比赛组别时,人们会在你周围走动,你要保持专注,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棋盘上,不受环境影响,这是一项重要的技能。
我知道这很难,我在考取律师资格证、LSAT和GRE时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有些人仅仅是身处这样的环境就会被打败。这不仅仅是下棋的技能,更是一种应对环境的能力。”
在紧张的竞争环境中,孩子们经常会遇到评委们面对面、公开地对自己进行评价,这样可以帮助孩子学会坚定地隐藏自己失望或得意的情绪,将自己展现为一个能力强和自信的参赛者。
因此,有些家长们认为,即使是与评委之间的负面互动,也是值得学习的经历。例如,一位母亲提到,她的女儿有时会抱怨评委的脾气,于是她安慰女儿:
“ 你知道吗?当你步入社会,你可能需要进行演讲,或者与脾气暴躁的人打交道,如果你是一个教师,你可能需要处理难以相处的父母。现在面对评委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学会控制情绪,保持冷静,解决困难等等。”
那么,如果孩子们能够拥有以上五大素质,他们在成长后真的会有优势吗?答案是肯定的。
我想起了另一本书《出身:不平等的选拔和精英的自我复制》,书中讨论了新近毕业生如何找到顶尖工作如一流投资银行、管理咨询公司、律师事务所的路径。在这些工作的面试中,面试官看重的是什么呢?
书中用了一个词“Polish”,被翻译成了光鲜,但不只是指相貌或衣着,而是一种整体的气质,包括看起来放松,同时让面试官感到放松;能跟上对话的节奏、遵守发言的顺序,同时引导对话的方向;在此过程中表现出兴奋,但同时把兴奋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展现自信,但又不过于自大……
看来,这种“光鲜”是很难达到的,一般年轻人很难做到这种程度,需要经过多年的历练。而从小时候大量的高强度的课外竞争活动中,多年的被注视下竞赛和接受面对面评判的经历中,也许能够培养出这种泰然处变的心态。
因此,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拥有这样的心理能力,他们的未来职业发展会受益无穷。这也让我们理解为什么家长会为了各种儿童活动而付出巨大的努力。毕竟,孩子们可能没有多少钢琴或下棋的天赋,但他们总是要面对大学申请和工作面试的。
《一激到底》中采访的很多家长也很务实,他们非常明确地表示,童年竞赛活动和进入精英大学的录取有直接关系。
有位父亲说让3年级的女儿下国际象棋是为了帮她将来进入哈佛,另一位母亲说:
“ 我会让孩子找到一件他擅长且热爱的事情,然后专心致志去做,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平庸……如果你的目标是普林斯顿、哈佛、耶鲁,你就需要找到能在申请中脱颖而出的方法,如果有某种独特才能自然更好。这就像基本的职业规划咨询一样。”
常青藤盟校寻找的是“聪明且有野心”的学生,他们希望确保校园中的学生们都充满雄心壮志,以便在未来取得成功。
聪明可以看考试成绩,但衡量一个人的野心却相当困难。因此,学生参与的活动、获得的奖项、展现的领导力可以体现他们的野心和抱负,具体做什么活动并不是最关键的。
这么看,“童年竞争资本”确实提高了孩子们进入名校的概率,并在他们进入高薪职业时发挥了作用。
那么,孩子是否能理解和运用他们参加这些活动时获得的“童年竞争资本”呢?那些被“鸡”的孩子不是有很多负面的报道吗?
作者意外地发现,其实大部分小学年龄段的孩子在和朋友一起参加这些活动时都很开心。
总的来说,孩子们在这些活动中学会了管理个人繁忙的生活和日程。他们理解需要赢得比赛,理解大人会对他们进行排名,通过获得等级分和奖杯,孩子们在很小的年纪就理解了排名和评价的微妙之处。他们能分辨真正的成就和表面的成就。
同时,孩子们也明白,奖杯、徽章和绶带宣告你是一个胜利者,但这种身份象征也带来责任:如果你表现出必胜的信号后却表现欠佳,可能会损害你的声誉或让你感到尴尬。因此,竞争过程的一部分就是学习如何塑造自己的胜利者形象。
孩子们甚至也多少理解了大学申请、工作和爱好之间的平衡。他们长大后还会继续从事这些童年的活动吗?孩子们似乎也明白,不一定的,这些活动是达到未来人生目标的一种手段——一位9岁的舞者分享了她的人生规划:
当然,这种“美国中产式童年”,可能在某些程度上有点令人不适,在一本对比法国和美国育儿方式的书中,作者提到:
“ 没人喜欢美国中产阶级的无情且不快乐的育儿方式,连美国中产自己都不喜欢。”
因为在欧洲,大多数父母都将课外活动视为孩子们的休闲时间和个人成长机会。他们安排孩子参加这些活动时,主要目标是让孩子快乐,或者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孩子的独立性和成熟度。
美国这种高度竞争的童年环境,对许多家庭来说可能是过于消耗精力的,使得父母和孩子在应对压力中筋疲力尽,无法享受亲子时光。毕竟,这种童年竞争已经形成了一种产业链和社会压力,家长们难以避免。
然而,中国的父母可能会更加理解美国父母的心态,尽管在中国,课外活动并不能让孩子进入好大学。
正如在《爱、金钱和孩子:育儿经济学》一书中所提出的,不同国家的育儿方式之所以会有所不同,是因为不同国家的教育不平等程度不同,教育成功对孩子未来收入的影响程度也不同。
假如一个社会教育不平等程度较高,而且受过更高教育的人能赚取更高收入,父母就有理由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准备孩子成年后的成功。在这方面,中国和美国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相反,在北欧,各学校之间质量相近,大部分孩子都在当地公立学校就读,只要他们能从中学毕业,就能轻易进入公立大学。所以,对于北欧的父母来说,把课外活动看作是“敲开好学校大门”的方式是不可思议的。
《纽约时报》有一篇文章《比较可能是快乐的窃贼,但也有些不可避免》,作者夫妇尝试说服他们的孩子不要太过于竞争。妈妈说,“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竞争”,如果你们想要提升某项技能,只需要努力学习就好,没有必要和别人比较。而爸爸更喜欢用这样的说法:“比较是快乐的窃贼”。然而,大女儿回应说:“所有事情都是竞争。”这孩子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如果孩子们不喜欢竞争,那无论是在运动、学业,甚至是儿童游戏中,他们可能都无法全力以赴,但如果竞争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那么生活就可能失去其本有的意义。这是父母们需要从孩子开始参加竞赛的那一刻就开始思考的问题。
顺便说一句,我家儿子最后还是参加了那个篮球高级班,的确,气氛更紧张,教练更严格,但是,同学们的技术也更娴熟,孩子打起篮球也更专注了,每次打完都很兴奋。
我这个在旁边漫不经心刷手机的爸爸呢,看到其他的妈妈们都在场边紧张地盯着、大声加油。不由得心想:“也许我应该多多了解下这种‘童年竞争资本’了。”
|